(一九六五年三月二十四日)
帝国主义就是怕人民,这就是为什么叫做帝国主义。特别是美帝国主义,它在全世界进行侵略,引起了全世界人民的愤怒。它在我们邻近的国家越南南方搞侵略,它没有办法应付,就不断扩大战争来吓唬人。越南人民是不会被吓倒的。它也吓唬我们,威胁我们。我们怎么回答呢?我们说,很好,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打仗了。我们的军队里,连长还有打过仗的,排长就没有打仗的经验。我们又不会到它那个国家去,它如果能送上来就好了。过去的战争都是送上来的。首先是国内反动派,我们打了十年,对手是蒋介石。以后是日本人,打了十四年。日本人帮助了我们,蒋介石也帮助了我们,帮助我们从不会打仗到学会了打仗。是谁先教会我们打仗?就是蒋介石。蒋介石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帝国主义送给他武器,又转到我们手上。我们犯过错误,叫做右倾机会主义。我们曾同蒋介石合作,一同打过北伐战争,我们党那时发展到五万人。后来蒋介石叛变,杀掉好多人,最后我们只剩下几千人。一部分被杀掉,一部分投降了,另一部分不干了,被吓倒了,剩了几千党员继续同蒋介石斗争。因为蒋介石打我们,我们就跟他打。
我们拿起了武器。我们没有什么武器,从敌人手里夺取武器。一打就打了十年,建立了十几块根据地,都是在偏僻地区,在山里头。后来有了三十万军队。在地方上,在军队里,在根据地,在蒋介石统治区,党员也不下三十万。你看,蒋介石不是帮了我们的忙吗?从没有军队到有了军队,而且还有了几十万党员。但是以后我们又犯了错误,这次是犯了“左”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打了一些没有胜利把握的仗。结果蒋介石把南方根据地都占去了,我们进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外国人认为二万五千里长征很光荣,我们也说光荣,没有被消灭掉。可是,那是犯了错误的结果,三十万军队剩下了二万五千人。这就有收获了,头脑清醒了,高兴了。想一想,为什么会如此?就是因为犯了错误。这时候,腿说话了,因为腿发痛,路走多了。这就是我们犯的错误。于是我们清算了错误。日本人打进来了,我们的敌人蒋介石也说要打日本,又要同我们合作了。他以为我们只有二万多人,把我们送到日本人那里去可以消灭掉。我们把二万多人并成三个师。我们改编了军队,又创立了十多块根据地。几年之后,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五年共有八年时间,日本投降了,那时我们已发展到一百万多一点的军队,都是用日本武器装备起来的。我们不去蒋介石统治区,如果去了,就要被消灭。中国地方大,日本兵少,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但是有很多地方没有办法看住,我们就在那里建立了根据地。这不是日本人帮了我们的忙吗?所以说帝国主义总是做好事,就是说帝国主义帮你们的忙。它还会继续帮忙,帮亚洲的忙,帮非洲的忙,帮拉丁美洲的忙,教育这些国家的人民,逐步觉悟起来。
我们这些人开头不觉悟,不懂得打仗。开始时,我相信的是孔夫子,相信的是资本主义那一套,因为学校教的是这一套,就相信这一套。后来革命了,孔夫子不行了,资本主义也不行了,我们就成立共产党,只有几十个党员。当时参加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副主席董必武[2],一个是我。第一次大会多少代表?十二人,其中有几个后来当了日本走狗,几个当了叛徒,几个牺牲了。你们到中国,就要问一问,中国革命是怎样走过来的?日本投降了,蒋介石话讲得很好。我在延安,他说要我去,他说国共共同建国,订了协议,过了一年,所有的协议都被他撕毁了。我们又被迫打仗。打仗的办法就有两条,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什么军事道理,简单地就说这么两句话。什么叫你打你的?他找我打,但他又找不到,扑了个空。什么叫我打我的?我集中几个师、几个旅,把他吃掉。这就是说,人有十个指头,我先吃个小的,用五个吃一个,九个先不管它。吃了个小的,我就走了。他不就少了一个指头吗?第二次又吃一个,还有多少?八个,少了两个。然后又吃了一个,又少了一个,又吃了一个,又少了一个。蒋介石有四百多万军队,再加上四百多万补充兵员,最后剩下几十万人到台湾去了。这就叫我打我的。就像吃饭一样,总要一口一口地吃。你总不能把一碗饭一下子就吃进去吧!不能把一只鸭、一只羊、一只牛,统统一口吃了下去。事物都是可以分割的,帝国主义也是事物,也可以分割,也可以一块块地消灭。蒋介石八百万军队也是事物,也可以一块块地消灭。这就叫做各个击破。这就是欧洲和中国古书里说的道理,很简单,没有什么深奥的道理。
我们的将军百分之九十大字不识,或者只识很少的字。蒋介石的将军都是大学毕业,什么陆军大学、黄埔军官学校,那样的学校我们只有少数人进去过。我们的国防部长林彪就是蒋介石的学生,总参谋长罗瑞卿也是他的学生,还有几个,但是很少。战场就是学校。军事学校我不反对,可以办,但不要学得太长了。一读两三年,太长了,几个月就行了。什么海、陆、空学校,不怎么高明。有些现代科学需要长一些时间学,例如导弹、原子弹,这是讲研究和制造。单单武器的使用和训练士兵不需要很长时间。训练炮兵,一个月就行。训练驾驶员、飞行员,几个月就够了,最多一年。主要是在战场上训练。和平时期要在黑夜里练习。战争时期,战争就是学习。你不是说读了我写的文章吗?这些东西用处不大。主要是两条,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打我的,又有两句话,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帝国主义最怕这种办法。打得赢,我就把你吃掉;打不赢,我就走掉,你找也找不着。我们开头时用游击战的办法,进攻的时候用,防御的时候也用。根本办法是打运动战。打蒋介石时,从小仗打到大仗。后来我们用三十万军队消灭他五十万军队,我们用三个指头吃他五个指头。我们是少数,怎么能吃得掉,怎么吃法呢?还是一个个地吃,结果把它吃掉了。有些时候,我们也不用打,又不让他走。例如打北平,他们有几十万军队,但北平东西南北四面的军队都消灭了,他没有办法了,就同我谈判。这个将军叫傅作义[3],现在是我们的水利部长。你们在北京有没有看见过他?他没有办法了,只好同我们接头。我们要他的军队开出北平,全部改编,我们就吃下来了,取得了胜利。他们的士兵都是训练好的,很多士兵编入了我们的军队,当无线电兵,当医生,还有当下级干部。所以我们的军队里有蒋介石的军队。我们俘虏了日本人,也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训练。
你们看阿尔及利亚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起初只有两三万军队,法国军队从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最后达八十万之多,有空军,有海军。革命军少,武器又差,就是因为整个人民反对帝国主义,进行了游击战,为阿拉伯国家创造一个典型例子,打败了帝国主义。这就是弱者打败强者,少数打败多数,没有文化、被看不起的人打败文化高的人。我看你们这些难民大有希望。因为是难民,没有地方呆,你们就想革命了。有地方呆的人民也想革命,例如阿尔及利亚、阿联[4]、也门、伊拉克、叙利亚[5]。我昨天同叙利亚代表团谈话,他们给了我一些很好的知识。你也给我知识。我没有什么说的,就是这么一些。书厚了,就不记得了。话长了,也不记得了。
帝国主义把革命送给中国,帝国主义把殖民地人民训练出来。它料不到被训练的人中有一部分会是反对他们的人。蒋介石给我们训练了国防部长、总参谋长。有些外国人在中国上学,学军事,我劝他们早点回去,不要学太长,几个月就行了。课堂上尽讲,没有什么用处。回去参加打仗,最有用。有些道理只要讲点就行了,不讲也可以。大多数时间呆在本国,或者根本不出国,就呆在那里,比如越南南方、刚果。我这些话不是什么伟大人物的话。你说我是大人物,我根本不是大人物,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帝国主义教育了全世界人民,全世界人民在帝国主义面前学会了如何消灭帝国主义。你们信不信?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强迫你们相信。有少数人读点书是必要的,懂得点军事知识,懂得点社会科学,懂得点自然科学。不懂得科学,革命也不能成功。
根据中央档案馆保存的谈话记录稿刊印。
注 释
[1]这是毛泽东会见由艾哈迈德·舒凯里率领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代表团时谈话的主要部分。
[2]董必武,当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
[3]傅作义,原国民党军华北“剿匪”总司令部总司令。一九四九年一月在北平接受和平改编。
[4]阿联,即阿拉伯联合共和国。这时指埃及。
[5]叙利亚,一九五八年二月同埃及合并,组成阿拉伯联合共和国。一九六一年九月脱离阿拉伯联合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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