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中国当代社会阶层分析》

【中国人民大学资深教授      何　伟】

    读杨继绳《中国当代社会阶层分析》一书,收获匪浅,这是我近年来读的惟一的一本好书。说它是好书,有以下理由:
　　第一  立论准确。对社会每一个阶层都有一个明确定义,表明它的属性,功能和作用,和目前存在的问题,有褒有责进行评述。
　　第二  材料丰硕。每一个论据都有大量的材料和事例为依据。对私有企业主阶层的分析,有24张表的数字作为立论佐证,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对私有企业主阶层进行诊断,私有企业主好像站在无影灯下,被一位大夫对他全身每一个部位、不同角度,不同方面进行解剖和诊断。此书所有论据都以大量的统计数字和事例为依据,绝非凭空设想,而是实事求是,很有说服力。
　　第三  动态分析。对当代社会各阶层的分析,不是静态的分析,而是动态的,它的产生、现状、未来,还对每一个阶层内部进行分类分析,指出他们各自的作用和存在的问题。对每一个价层进行纵向分析。如讲到官员阶层和知识分子时,引用中国历史上的科举制。同时还进行横向分析,与国外比,与国内不同朝代、不同阶段、不同行业、不同地区来比较。对社会各阶层这样生动、细致的进行动态分析,也是罕见的。
　　第四  党的政策与社会阶层的关系。本书分析了每一个社会阶层的产生、存在、发展、现状和存在的问题都与党的政策息息相关。没有改革开放就不会有私有企业主的出现;没有人民公社的改革就不会出现农民工群体;没有市场经济的开放就不会有当代新买办;没有政治上的垄断和经济自由化,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贪官污吏。在中国党的政策可以决定某些阶层的消灭和产生,可以使财富、权力、声望付诸东流。
　　第五  醒世恒言。本书最后两章:“阶级意识和阶级冲突、愿阶层和谐相处”,指出社会矛盾的要害:“权力没有被制衡的上层建筑;资本没有被驾驭的经济基础。……权力的贪婪和资本的贪婪势必恶性结合,这是当今中国一切社会问题的总根源。”(第407页)可谓入木三分。解决办法是“外力制衡就需要民主政治,要破除政治垄断,开展民主竞争。这正是政治改革的核心课题。”“现代民主制度也是驾驶资本比较有效的制度。”(同上)这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只要不讳疾忌医,都会认为是金石良言。
　　当把本书读完合起,闭目深思,在960万平方公里中华大地上,好像中国当代社会各阶层,如同上海世博会中国馆的清明上河图一样,各种人物都动起来,他们取得的成就,为社会造福,一些错事损害了人们的利益。看到官宦豪绅敛财掠地、花天酒地,与弱势群体苦苦挣扎,形成鲜明对照。人们在维护政府所赋予的权益(不是自己所争取的权益),告状无门、上访被阻、坚持斗争被镇压,“维权”与“维稳”形成当前社会矛盾表现尖锐程度的主要形式。还有暗娼的拉客,黑社会与官场、富商的勾结,都历历在目。各阶层的活动呈现在眼前,是一幅中国社会各阶层的活动图。
　　这本书不仅是一本社会学,还是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新闻学的综合;还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纪事,剖析了30年来中国社会的变迁;还是各行各业、各个阶层动态分析的百科全书。表明作者理论基础扎实,知识渊博,眼界宽阔,观察力敏锐,洞察力深刻,刻苦认真,建议真切,对国家一片赤子之心。
　　以上是我的观后感。因为此书只粗粗浏览一遍,领会非常浮浅,还没有掌握书的真谛,只能算作初步读后感。不妥之处在所难免。
　　最后,有一个问题提出来商榷。你在本书讲到“三大改造”完成后,说是“中国的革命是马克思主义理想在中国的实践。”(第216页)这一结论按传统说法没有错。但在进一步研究发现,这不是“马克思主义理想在中国的实践”,而是斯大林版本的马克思主义理想在中国的实践。
　　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讲过:“共产党人可以用一句话把自己的理论概括起来:消灭私有制。”在《资本论》中,无产阶级绝对贫困化,资本主义丧钟就要敲响了,又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无政府状态造成经济危机等等论述,得出了资本主义灭亡,进入社会主义的结论。但指出的具体途径,只适用于西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马克思说:《资本论》所论述资本主义的产生,“我明确地把这一运动的‘历史必然性’限于西欧各国”。(见《全集》19卷，430页)表明在西欧以外的国家不适用,因而其他国家不应按着西欧国家之路走入社会主义。为了避免非西欧各国按照《宣言》和《资本论》的逻辑指出进入社会主义之路,马克思研究了俄国、东印度等东方国家的问题。他说:“为了能够对俄国的经济发展作出准确的判断,我学习了俄文,后来又在许多年内研究了和这个问题有关的官方发表的和其他方面发表的资料。”他得出结论: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用到公社中来。”（同上，436页)因而就有一条不同于西欧国家进入社会主义的跨越“卡夫丁峡谷”之路。因此,他们在《宣言》1882年和1890年,(时隔8年)两个序言中都指出:“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双方互相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选集》72年版，1卷，弟231页）表明东方国家进入社会主义的道路与西欧国家不同。而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在理论上虽说是依据《宣言》、《资本论》,而在实践上是从苏联搬来一个社会主义制度,而这一制度正是斯大林版本的马克思主义。所以,中国的革命不是马克思主义理想在中国的实践,而是斯大林版本马克思主义理想在中国的实践。
　　另外,在《宣言》之后,当资本主义股份制发展起来之际,马克思指出股份制使“私有资本自行扬弃”,扬弃之后即为社会主义公有制。恩格斯又说:在股份制“那里不仅私人生产停止了,而且无计划性也没有了。”(《全集》22卷，第207页)可见在《宣言》之后,马克思主义有了新的发展,有前期与后期之别,因而在西欧两者进入社会主义的途径也就不同。
　　对社会主义经典作家只有一些闪光的“亮点”,如恩格斯一再声称,从来就无有一个完整的未来社会设计蓝图,是斯大林根据他的理解,把一些需要的“亮点”发扬光大,形成系统的理论和完整的制度,演绎为斯大林版本的马克思主义。中国的“三大改造”是从苏联搬来一个社会主义制度,是斯大林版本的马克思主义理想在中国实践。实践证明:恰恰是这个“理想”错了,才有“历史的回归者——私有企业主”,及农民拥有土地的物权和个体工商户的发展。走了一条有别于西欧之路、有别于苏联之路。在公有、私有,两个经济轮子共同转,才有中国的崛起,才有“两个毫不动摇”,这才是“马克思主义的理想在中国的实践。”
　　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的证明,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的不是正宗的马克思主义,而是斯大林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或者是斯大林版本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共产党一个最大误区,一直把斯大林版本的马克思主义奉为马克思主义,中国老百姓吃够了他之苦,但是到目前还把它作为马克思主义来坚持、来捍卫。中共受他的影响太深,可谓根深蒂固,历史渊源。目前摆脱斯大林版本马克思主义笼罩下的意识形态,“这正是政治改革的核心课题”的核心课题。否则就不会有政治改革,“民主制衡”、“驾驭资本”,都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