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缺粮的艰苦七天

1936年夏，红4方面军从甘孜一带出发，开始了第三次草地行军。符必玖在第12师第35团机枪连里当文书。

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平视出去只见绿油油的一片汪洋草海，没有人家，没有炊烟，而且四处潜伏着危险。经过1个多月的行程，大家能吃的东西都已吃完了。一路上没有补给，虽然大家已经尽量节省吃饭，但肩膀上的粮袋子还是渐渐地瘪了下来。在这段行军中，他们把连部里的3头大牦牛也吃完了。甚至连硬梆梆的牛蹄和牛皮也烤着吃了。

红军面临着饥饿，加之高原上空气稀薄，许多战士的生命危在旦夕，落在队伍后面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人因为胡乱吃了不知名的野菜而中毒，开始感到胀肚，然后就拉肚子，最后不幸牺牲在行军路上。一个年轻的通信员，走着走着，突然一下坐在路上，就再也没能站起来。眼看着许多同志倒在荒凉的草地上，大家一心只盼望能见到人烟，快到上下包座。而指导员在点名时讲过，到上下包座大约还有7天的路程。7天，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在草地上行进的红军来说，短短的7天，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牺牲！

一天傍晚，部队到达了噶曲河，当晚就在河边的沙港子宿营。这里地势较高，比草地干燥得多，而且有几棵一人高的小树。四周仍是一望无边的草原，只是东边有一片森林。在草地中行军遇到森林是再幸运不过了，这里干燥、温暖、没有露水，睡在里面非常舒适。可惜天色已晚，赶不到那里去宿营。目前，能找到沙港子这样的地方，也就好极了。

宿营以后，符必玖照例去拣了些树枝，用它支起被单搭了个“帐篷”，然后又找些净水，洗一洗他和卫生员共用的那只磁壶，开始烧水做饭。这时沿河这一带，燃起了无数堆篝火，把这空旷漆黑的大草原点缀得很有生气。

但符必玖心里的愁云并没有因此而消散，仍被粮食问题困扰着。他年小体弱，背的东西比别人少，所带的干粮都已吃光，现在手里仅有的一茶缸苞谷炒面，是连长自己饿着肚子省给他的。全连的情况都差不多：有的早已没有粮食；有粮食的，也剩下不多了。这时候，谁都把粮食看成自己的生命，看作自己的希望，毕竟还有7天的路程。

连长和指导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声谈论着全连的粮食问题。从他们少有的几句谈话中，小符听到：补给粮食根本没有希望，惟一的办法是在同志之间匀着吃。听到这些，小符的心里感到一阵凉：同志们又有多少可以匀呢？难道可以吃掉别人背的粮食，叫别人空着肚子走吗？

夜间，小符躺在帐篷里，尽管疲劳，却怎么也不能入睡。想起一路上不断倒下的战友，想到一下坐在地上的通信员……他渐渐害怕起来了。他怕自己也会倒在那湿得冒水的草地上；他怕看不到陕北；怕离开这个世界！剩下的路虽然不多了，但是自己是否能挺过这个鬼门关，继续活下去呢？

忽然，躺在小符旁边的卫生员冉瑞云坐了起来。他也没有睡着，大约是发觉小符哭了，所以在黑暗中尽量挨近小符的脸，想看个明白。长征以来，小符和卫生员冉瑞云总在一起，他俩共用一个做饭的磁壶，共用一个洗脸的磁盆，共睡一个“帐篷”。卫生员平时并不是太心细的人，但这时却很温和地说道：

“文书，你哭了吗？”

小符没有说出话来。这时，他像看透了小符的心思，安慰地说：“不要难过，干什么哭呢？”

小符掩饰说：“我没有哭，我在想……”

卫生员抢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我……我还有些干粮，咱俩吃吧。”

“不，你的干粮，我不吃！”

冉瑞云一下把小符的身子扳过来，在黑暗中小符看到卫生员圆圆的脸上，两只大眼闪闪发着光，责怪的瞪着自己。

“你不吃，怎么行军呢？”

“我想，我是过不去了……”小符说着，又流下泪来。

“看你说的！你能过去，我也能过去，我们都能过去。放心吧，有我就有你。我们再坚持几天就行了，你不想北上和一方面军大会合吗？”

“我怎么不想！”

“我知道你想嘛！好，就这样，从明天起粮食我背，磁壶我提，到地方你先写报告，我做好饭就叫你来吃。别胡思乱想了，我俩永远在一块儿，就是饿死也死在一块，好不好？”

“不，你……”

“什么不！就这样，睡吧！”

小符躺在帐篷里，浑身发热，仍旧睡不着。在这样的时候，听到这一番话，冉瑞云给予他的不仅是粮食，而是活下去的力量啊！

从那天起，在行军前，卫生员总是把粮袋背在自己的肩上，把磁壶提在自己的手里，什么也不要小符拿，就是抢也抢不过来。那时行军，文书总是随着连长走在队伍的前面，卫生员随着指导员走在后面。每当大伙休息的时候，小符不好意思去找卫生员，因为剩那点粮食，少得实在可怜。可是每次小符总是老远看见卫生员提着那个烧黑了的磁壶跑来，嘴里嚷着：“文书，我们煮饭吃吧！”说着就忙着洗壶烧水，小符就只好满怀感激地拣树枝去。小符的心里很难过，常不敢多吃，担心卫生员因为他过不了草地。可是，卫生员冉瑞云每次总是叫小符多吃点，并且唠叨地说：“吃吧，吃吧！你别胡思乱想了！”干粮眼看着一天天减少了，到达牛屎房子的时候，仍然没有找到粮食。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卫生员冉瑞云仍然和小符平分所剩余的最后一点干小麦。这些粮食，小符是含着眼泪咽下去的。

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们终于到了望眼欲穿的包座。包座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虽然也有人家，但是，因为国民党军胡宗南第49师曾在这里大肆烧杀，粮食都给抢光了。好在他们在地里找到了一些野菜，不会再饿死人了。

第一次找到茴菜等野菜的时候，他俩抱在一起，笑着嚷了起来：“有东西吃了，我们不怕了！”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每当符必玖想起过去的情景，总是以感激的心情怀念着冉瑞云，一个人陷入长时间的沉思中。

编后记：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长征史专家陈宇授权中华智库园公众号连载其新著《长征故事传奇》，讲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共100余篇，40余万字，220余幅插图。为方便阅读，经作者同意，特推出微信简编版。除历史照片外，文中彩色照片均为本书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