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员的万里长征路

人们常以“千难万险”来形容红军长征所面临的种种问题，此话并不夸张。在这“千难万险”中，最突出的问题是3个：打、走、吃。这3个问题哪一个解决不好，都会直接导致长征的失败和红军的覆灭。因此，全军上下都为这3个非常实际而又非常重大的问题绞尽脑汁，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炊事员的工作，就是与每个战士的吃饭问题紧密联系着的。

有部队基层工作领导经验的人常说：炊事员是半个政治指导员。这句话表明了炊事员这个工作的重要。但在长途征战中，炊事员是非常辛苦的。部队中途休息时，他们要为部队烧开水喝，等到大家喝完水，他们又得急急忙忙收拾炊具，挑起担子和大家一起行军，部队所走的路，他们一步也少走不了；宿营了，部队开始休息，而他们却忙着安锅灶，劈柴、洗菜、做饭，一天仅能睡几个小时，很少休息。他们像钟摆一样，每天都是这样不停地紧张运转着。

红4方面军妇女工兵营的炊事班班长贾德福，27岁，参军前是个寡妇，没有孩子。参军后，她把部队当成家，是炊事班的顶梁柱。长征路上，她背一口大铁锅外加一把大锅铲，负重20多公斤。敌机来轰炸时，她不是就地爬下，用铁锅来掩护人，而是将锅卸下，用身体去保护锅。她还在自己的干粮袋上缝了许多小口袋，里面装了姜、蒜、盐、辣椒等调味品，放在野菜汤里。谁生病了，她就精心采来一把嫩豌豆苗，煮好后再放一撮异常珍贵的盐，权当“病号饭”。她的艰辛劳动，受到了全营女战士的称赞。

在草地上，一天，红军收容队指战员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婴儿哭声，大家觉得很奇怪，在这荒原上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妇女独立团的几位女战士，顺着哭声的方向找去，老远看见有位女红军吃力地捂着刚生下来的孩子的小嘴。旁边，一口大铁锅倒扣在地上。婴儿的哭声终止了，刚出生的生命窒息了，而那位女红军的下身血水长流，显然她在这里刚生下孩子，身体十分虚弱，躺在草地上爬不起来了。

为了不拖累部队，为了全连指战员的吃饭大问题，她含泪结束了婴儿的生命。两位女战士扶起她，又派了一位战士帮她背锅，问明了她的情况后才知道，这位女红军参军后在总卫生部当炊事员，夫妻俩都参加了红军，长征前怀了孕，自己也不知道，一路上她还背了一口大锅为大家煮饭、烧水。这天晚上，妇女独立团把这位女红军送到了她所在的连队。她放下锅，什么话也没有说，又开始像平常一样安灶烧水做饭。

翻雪山时，红4方面军话剧团的老炊事班长、共产党员张德胜，背着大铁锅艰难地行进在雪峰下。女红军王定国随背剧团道具的战友，也步步紧跟前边的战友，踩着厚厚的白雪，一步一滑地向上爬。寒风卷着漫天的雪片，吹到衣衫单薄的红军战士身上、脸上，像刀割似的痛，牙齿咯咯地打战。空气稀薄，山路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坠入雪坑。突然一阵狂风吹来，炊事班长张德胜为了保护那口大锅，死死拽住不放，不幸滑进了雪坑，顷刻间便被风雪埋得无影无踪。王定国和其他战友，流着热泪默默地望着那吞噬了战友的雪坑，又继续前进。

长征中，红3军团有个连队的炊事班，有9名炊事员，班长姓钱，副班长姓刘，还有负责担水的老王等。征途中，部队天天行军、打仗，上级为了减轻炊事员的负担，规定每人只准担20公斤，但他们都暗中多担，把粮食装在铜锅里，每个人都担有30多公斤。开党小组会的时候，他们还给司务长提意见，说司务长只知道照顾炊事员，不关心战士，万一到前边弄不到粮食，部队吃什么？司务长见炊事员都是为战士着想，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好让他们多担些。

行军路上，炊事班最热闹，锅碗瓢盆，叮当乱响。副班长老刘还不时讲个笑话，唱个山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战士们一见就说：“看，我们的戏班子来了。”走得高兴了，他们还打着哨子飞跑，就像30多公斤的担子没放在肩上一样。

一次，他们连与敌人激战，炊事班几次派人送饭去，都被敌人密集的火力挡了回来，战士们一天多没吃饭了，副班长老刘急得直打转转，他和老王又一起送饭，他们一前一后向前沿阵地前进。突然，敌人的机枪又响了起来，二人几乎同时倒下了，目送的指战员们，十分难过。但是，半夜他俩又突然安全地回到了炊事班，成了传奇式的人物。他们对大伙儿风趣地说：“我们上阎王爷那儿去报到，可小鬼不让我们进门。”原来他们为了迷惑敌人，故作牺牲，终于把饭送到前沿阵地指战员手里，保证了部队战斗的胜利。

在雪山上，炊事员成了卫生员，他们为病号灌辣椒水，喂生姜。但就在抢救战士的时候，有两名炊事员因过度疲劳，牺牲在雪地里。进入草地后，情况越来越严重，炊事班减员更大。走在前面挑担的炊事员往往是一声不响地倒下了，后面的炊事员跑上去，脸上挂着泪花，挑起大锅又走。快走出草地时，担大锅的班长老钱累的倒在地上。司务长急忙扶起钱班长，叫着，喊着。灶膛里火光熊熊，钱班长的身体却在司务长的胸前渐渐变冷了。钱班长死在了他的岗位上─—锅灶前。炊事员们醒了，连队的全体指战员都来了，大家都沉痛地流着泪。第二天，大锅又被另一位炊事员担着前进。

后来，又有多名炊事员相继累死在征途中。连里准备从战斗班中抽调人到炊事班，炊事班的战士们表示说，不能影响连队的战斗力，炊事班就是剩一个人也能坚持到底。每天宿营，部队还是照常有饭吃，有开水喝和有热水洗脚。

部队到达陕北的时候，那口大锅担在了司务长的肩上。连长看见了，低下了头；战士们看见了，流出了眼泪。大家嘴里不说，心中都明白，9名炊事员全都牺牲在了长征路上。但该连的战士在最艰苦的长征中，除了战斗减员以外，没有因饥饿而牺牲一个人。而那口标志着英烈们功绩的大锅，被珍贵地保留在这个连队里。

无数红军指战员有的牺牲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有的牺牲在敌人腥风血雨的刑场上，而这些红军炊事员却背着行军锅扑倒在雪山草地上，牺牲在炉火熊熊的锅灶前，有谁又不能说他们的死与那些斩关夺隘的勇士同样的英勇壮烈呢！

编后记：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长征史专家陈宇授权中华智库园公众号连载其新著《长征故事传奇》，讲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共100余篇，40余万字，220余幅插图。为方便阅读，经作者同意，特推出微信简编版。除历史照片外，文中彩色照片均为本书作者拍摄。